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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月 是 故 乡 明

故乡的月亮确实比城里的明亮,这是这些年来我心里最真实的感觉。故乡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小村落,每当中秋夜,月亮早早地就倚在东边的山头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山村里的每一户人家,等的人家窗户上的灯影都灭了,它就悄悄地探身进去,认真地扫视着每一个安然入睡的面庞……山村的天空是纯净的,所以月光便也是纯净的,真真的如水一般,能把人的心情一层层浮起来,然后,静静地流入梦里,那梦也是纯净的。不做梦的时候,可以就着月光走出去。月光下的山村就像一幅水墨画,黑与白的界限并不是十分地清楚,朦朦胧胧之中却有着明晰的层次感,浓淡之间让人能感觉到远近高低的变化。那些树的影子印在白色的路面上,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错落有序。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都成了线条和形状的组合,因为月光不是很强,反倒使得那些影子看起来立体感更强一些,像雕刻画,也像山村女孩子用煤油灯熏出的黑白窗花样子。相比于白天太阳下的树影,夜晚的树影更多了几分娴静和雅致,可以让人的心境也沉静下来,慢慢地虚构出一个美好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往往与月亮有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时,如果有几声笛音从某一处陡然响起,那颤颤悠悠的旋律往往带着某种伤感的情绪,和清清冷冷的月色完美搭配在一起,让人的心情也一时升起来又落下去,刹那间失了依托……月色很好的时候,父亲也会不去睡,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父亲的脸上也跟着忽明忽暗。淡淡的旱烟从父亲的嘴里吐出来,袅袅而起,月光穿过烟雾,照在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庞上。远远看过去,父亲黑黑的身影更像一尊塑像,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有当偶尔一两声叹息从门边响起时,你才会隐隐感觉到父亲也是有心事的,只是他从来不说,也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父亲抽完了烟,就在鞋底上把烟灰磕尽,然后站起身来,“今晚应该敬一敬月娘娘。”我站在院子里,一遍遍地在头脑里想象月娘娘的样子,甚至能想象的到月娘娘趁人们都睡了时,从天空飘然而下,也经过我家的窗台……母亲白天烙好的月饼就放在柜盖上的柳编筛筛里。我们那里的月饼是在铁锅里烙的干烙壳壳,吃起来稍微有点硬,但嚼起来很有味道,焦酥焦稣的口感,面香里夹杂着糖的甜味,往往是月饼咽进了肚里,嘴里依然余香未尽。月色很亮的时候,睡在炕上往柜盖上看过去,那些月饼的形状更见明显,一个个圆鼓鼓的,更像是一个个黄色的小月亮……如今啊,父亲已经住到了天国,每到中秋之夜,我依然会做着月娘娘的幻想,然后在头脑里一遍遍回忆着父亲说话的声音和姿态,只感觉父亲此时就应该站在故乡的山头上,远远地眺望着有我的方向……母亲已经很衰老了,衰老到了和我不说一句话的程度了。家里的月饼买了不同类型好几种,然而母亲已经咬不动月饼了,我也再嚼不出那些年母亲用铁锅烙出的干烙壳壳的独特美味了。母亲卧室的帘子拉得很严实,窗外有月无月似乎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今夜,不知道窗外是否会有月,了无一人的故乡的山头上,那轮月会不会孤单,月娘娘飘然而来时,看到那些断壁残垣,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伤感。父亲啊,如果你也在那月色里,那就轻唤我的乳名,让你那魔力十足的声音能进入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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