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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一粒花絮给远方

寄一粒花絮给远方黎荔
野花之中,我特别中意蒲公英。
北方的春天其实更是冬天的延续,冷、旱是两大主题。令人惊异的是,无论多冷多旱,蒲公英都能在尚未返青的荒草中绽开嫩黄色的小脸,宛如“哗”一下子自天而降的点点繁星。即使在路旁孤零零开一两朵也别具风情。孤独,但绝不自恋;倔强,但绝不自傲;藐小,但绝不自卑;楚楚可怜,但绝不可怜兮兮。每次相遇,都与之对视良久。凄冷中的温暖,苦难中的美丽,荒芜中的生机,乡间的梦幻,都市的乡愁。如果说迎春花是早春天使舒展的彩袖,蒲公英则是其明媚的眼睛。暮春三月,春草醉软,四处蹦蹦跳跳的蒲公英,是春天中遍地可见的活泼泼的生命。
蒲公英本身就充满了自由向前的味道。蒲公英散落,纷飞,一副浪漫而唯美的场景。蒲公英的飞舞,如浪迹天涯,云游四方,跳跃激动地追寻美丽的梦想。然而,直到我开始飞翔,才知道蒲公英的忧伤。天空是我们的梦想,但是,想要飞,就必须离开心爱的人的肩膀。无依无傍,无牵无挂,才能让我们飞的更远。在路途中飘飞,春去秋来、雨落风霜,如今,已经扎根远方。只是,蒲公英枯萎了臂膀,吹散了青春,吹散了前半生。时光落下了很多事,还有很多人,像大地上的蒲公英们一样,随风飘散在天涯了,只留下了记忆中的气味,和好像还可以触摸到的温暖和忧伤。
人生如天空一样的谲诡,一会儿一个变化。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象一个有绒毛的蒲公英的种子,到处漂着,游着,滚着。春风是我们的主人,然而春风并不说明它自己的力量,并不夸耀,也不矜持,它并不说,因为它根本没有想到我们,蝼蚁样渺小可怜的生物。我们在命运的风中漂着,游着,滚着,没有一刻静止的停顿,飘荡的路上,我们永远看不清真正的自我的影子。我们就是这样先天地命定地不自知地漂着,游着,滚着,也许有那么一天,其实并不一定有,也许没有。很偶然地,我们被碰在一个大院的转角,或一棵树的根坳,就这样停留下了。在世界的某一角落,颇为自得地建造自己的生活,发芽,放苞,开花,结子,衰老,如此便是一生一世了。作为一粒种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会落往何处,或许远在天涯,或许近在咫尺。人生几何?答案写在风的背脊上。
每天的太阳都会以新的姿态升起,落下。它无私的照耀着我们每个人,不偏不坦。我的一些念头又开始疯狂的生长,穿过我的头发,渗透我的肌肤。世界很大,蒲公英很小,我想从大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自有它自己的道理,自由也好,漂泊也罢。终须会落叶生根,再回自然中来。
到哪里去寻这样一片草地呢
煦阳底下 清风滑过
卧在无边的浅绿柔软中
压出新鲜的草汁的气味
轻啭的鸟啼在远远的树梢上
如春夜檐间的滴雨
我们就那样躺着
说着一句一句无意义的话
犹如蒲公英盲目飘飞的白绒球
一朵一朵轻盈地掠过
后来,我们甚至不再说话了
不再睁开眼睛
不再在乎对方在做什么,想什么
后来,我们甚至睡着了
幸福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把这样一种想象写出来是美好的,写作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因为,可能我说的都是废话,我可能是速朽的,在今天文字充斥、文化产品过剩的时代,在这无数的文化产品当中,在这样一个快速消费、快速扬弃的过程当中,我们究竟是谁,我们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但是我存着一个侥幸感,写作是蒲公英的种子,风会带走它,虽然今天的世界都水泥化了,蒲公英的种子飞得很远,最后还是落在了水泥上。但我在电影《钢的琴》中看到一个场景,就是废弃的工厂的水泥地面裂开了,在裂开的地缝中长出了树,树开了一束小小的花。我抱着这样一线的梦想去写点什么。看啊!在风中,在水里,那些往昔的安逸之地,随风的东西被刮得七零八落,生活比蒲公英还轻,在更小的夜,风总有停歇的时候,有一颗小小的花絮种子,已降落在山岗,降落在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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