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百科

【聚桂文会】张振刚:你所不知道的濮院翔云观

55
聚桂文会·55期
濮 院 有 座 翔 云 观
◎张振刚
翔云观是元朝时候修建的一座道观,本名叫元明观,到清代时因避圣祖玄烨的讳,改名翔云观。张岱《陶庵梦忆》一书里有一篇《烟雨楼》,文章开头说:“嘉兴人开口烟雨楼,天下笑之。”这是说,嘉兴人好自大,动不动就以烟雨楼作为夸耀的资本,遭到天下人的讥笑。我的印象里,濮院人好像也有类似的毛病。濮院人说:“苏州玄庙观,濮院翔云观。”将玄妙观与翔云观相提并论。还说:“玄妙观和翔云观,山门对牢。”意思是两观是在同一中轴线上,以此暗示,两观是同一级别。我不知道这么说,有没有现实依据。但是,张岱又说:“然烟雨楼固自佳。”接着说了许多佳处,可谓持论公允。借用张岱的说法,我认为翔云观亦固自佳。我去过苏州玄妙观,两两比较,觉得翔云观的确一点也不逊色。玄妙观名气大,那是占了地理上的优势。说句玩笑话,是个投胎的问题。名人的儿子再蹩脚,也有名啊。到我记事时,翔云观虽已破败,但其观宇仍然算得上恢弘。
翔云观山门的面门巍峨高大,基座和门券是花岗石的,墙体一色青灰水磨砖砌成,门头勾心斗角,其精巧细致让人叹为观止。门有三扇,正门的门额是“翔云高眺”四个大字,东西两扇边门则分别为“春和”、“秋爽”,字体略小。这八个字据说原来是真金镏成的,后来被人盗了,这是乾隆五十一年重修的,是喷金。
翔云观门前两旁靠墙置了几条很宽的石凳,供人休憩闲坐。特别是冬天,老人在这里晒太阳;女人在这里纳鞋、补袜、打毛衣,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扯闲篇;孩子们呢,滚弹子,赌“洋片”,要不就来来回回的乱跑。是一幅“负暄极乐图”啊。
翔云观门前拓展开去,将街也包括了,是一个不算小的石板广场。广场下临新桥港(河),所以广场中间直对大门是一个很宽很大的桥洞(河埠)。桥洞客观上将石板广场分为了东西两半,每半个广场各有一座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石狮子一雌一雄,两两相对。雌的抱着幼狮,温顺慈爱;雄的抓着锈球,张牙舞爪。若隔了河从对面远远望来,翔云观的门面实在气派。
跨进山门是一个不小的天井。中间是很宽的石板甬道;东西两半天井比甬道略低,也是石板铺成的,当然也很宽敞。西半个天井有一座高高的化纸塔,是砖砌的,塔顶有一棵濮院人引以自豪的倒笃树,就是说,这树树根在上,树冠在下。据说这树本来好好生长着的,有一天王灵官跟张烂头发脾气,一鞭打去,除了打烂了张烂头的头,还捎带着把这树打颠倒了。其实,我小时候见到的,也就是一段白色的枯枝矗立在塔顶而已。
穿过天井,就是王灵官的宝座。这位王灵官菩萨也够可怜的,他没有专门的殿堂,他只是坐在过路之处。据吴藕汀老人说,灵官本是道家的一种职位,这位王灵官就是宋朝徽宗时候的人。后来由于方士之流的附会,这位姓王的灵官成了居二十六天将第一的神道。王灵官很威武,他脚踩风火轮,一手举鞭,一手攥拳,青脸红胡,三个眼睛(额上有一个)瞪得铃铛一般。有意思的是,王灵官攥的拳头形状有些怪异,中指是伸出来的,且微微翘起,做成一个民间称之为“卵”的形状。这个形状后来有了一个专有名字,叫做“王灵官结”。于是濮院人山歌里唱道:

走进翔云观呀,
看见王灵官呀,
脚踏火轮盘呀,
手里捏个卵呀。

诚心诚意来翔云观烧香的愚妇蠢男弄不明白,这个冷眉暴目的王灵官菩萨为什么火气这么大?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凡进观来的人,一律要先给个“卵”尝尝呢?
王灵官背后是戏台。戏台小巧,却是雕梁画栋,十分精致。沿戏台边一周,是木雕的一个个历史故事,半浮雕的人物、马匹乃至山川树木,栩栩如生。记忆里,我好像仅仅在这戏台下看过一回戏,戏目叫《腊梅纺花》,已记不清剧情,反正台上放了一架纺车,一个小生,一个花旦,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唱个不了,有些讨厌。我所感兴趣的是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以及场子边众多的小吃摊,摊上让人流口水的油沸豆腐干啊,白鸡、暴鱼粉丝汤啊,花生、瓜子、葱管糖啊。
台下是个很大很大的石板天井,大到简直不可以叫天井,应该叫操场,总有前边第一进天井七八倍大;格式一样,也是中间是甬道,两边是东西两半个天井。
大天井北面是大殿。我不知道大殿里供的是什么菩萨,因为大殿终年关闭着。
大天井的东边,有南北两个别院。南边那院子内据说有一个森罗殿,但当我小的时候已经废掉,因为实在太过恐怖。除去森罗殿以后,那两处院落是非常幽静的。“幽僻处可有行人?踏苍苔白露冷冷。”去那里,好像有这样的意境。那里有一两棵桂树,秋天的时候,满院里香气馥郁。南边的别院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戏台,那不是用来演戏的,大约是给道士作法用的。两处别院有一条曲折的小径相通,所以游观不用走回头路的。
我从来没见过翔云观里的道士,好像这道观从未有过道士似的。也不知长久以来是谁在管理偌大一座院子。总之,事实上它早已成了一座残存着道教文化的休闲场所,不用门票,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去。
解放后,人民政府极端重视粮食,所以翔云观就变成了一个储存粮食的大仓库。真是个理想的囤粮之所;请走菩萨之后,可以容纳多少粮食啊!大大的石板天井,就成了现成的晒粮广场。只可惜了文化;一部分珍贵的道教文化就此逐渐湮灭。
大概因为粮库重地吧,翔云观前东半个广场,有一天挨着石狮子搭起了一间粗坯小砖房,那是镇上设的一个临时哨所。晚上任何人经过那里,哨所里会冷丁飞出一句本地口音的北方话:“哪一个?”
经过事先训练的镇民,便赶紧弯了舌头大声回答说:“老百姓!”
走笔至此,忽然记起了另一件有些悲哀的事情。人民政府不是极端重视粮食吗?所以,当时粮食部门都由南下干部掌管;翔云观粮库里就驻了几个老山东。其中有一个姓焦的,人都叫他老焦。这老焦总有四十几岁年纪,人高马大,长得十分壮实。老焦喜欢吃狗肉,一到冬天,就常常打狗来满足自己的欲壑。他打狗颇有办法,不硬来,自以为很有智谋;他用一根长长的粗铅丝挽成一个套子,先用肉骨头引诱狗就范,然后绕到狗的身后,用套子一下将狗头套住,就拚命奔跑。因为套子挽的是活结,很快就勒紧了,狗嘶哑地嗷叫一阵,就此气绝,他就将狗挂在一根木头上,开始剥皮。老百姓见了,都觉得很是残忍。
那时老焦正和雷家潭一个寡妇恋爱。这在当时是开时代新风,很先锋的一桩事情。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可是婚后不久,老焦不知怎么得了麻疯病,进了麻疯医院,但没有治好,拖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去世了。于是镇上人议论纷纷,有说寡妇命硬的,有说狗来讨命的。当然都是些无稽之谈。
这样的事情,连同翔云观恢弘的观舍,现在都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了。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诗。诗曰:
人生到处知何似?
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
路长人困蹇驴嘶。
■悦读,悦生活■
【作者简介】张振刚,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桐乡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情事陈迹》《伴你到朗州》,中短篇小说集《两个地主的秋天》,长篇纪实作品《和丰子恺逃难的日子——小人物章桂的时代记忆》,剧本《情还明宫:张振刚戏剧作品集》。
小编说两句
?
很少人知道翔云观的全貌了!
如今再去翔云观,只见一座山门,
并无特别,但,它的故事数不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