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权 | 中年得女 – 点牛经验网

潘德权，80后，湖北保康县歇马镇人，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芳草》《长江丛刊》《文学教育》《汉水》《襄阳晚报》《襄阳周刊》《湖北诗歌》等刊物。
中年得女
文/潘德权
晃眼间，女儿就要满六个月了。此时的她，是在咿呀学语，还是咯咯娇笑，是在撒娇哭闹，还是趴在妈妈怀里甜甜的睡觉呢？我盯着手机上临行前拍下的一张笑脸，心里就像一阵暖暖柔柔的春风拂过。
五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叫做《二胎》的小说。小说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对勤劳的农村夫妇一直想要两个孩子，尤其是妻子，天天盼望着生育二胎，最好是生一个闺女儿。但是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非常严格，头胎是男孩，终生不能怀；头胎是女孩，也要间隔四年才可以申请生育二胎。偏偏，他们第一个又是男孩儿，按政策这辈子是生不了二胎了。丈夫遵纪守法，妻子却一直盼着再怀一个娃，因为频繁的恩爱，妻子意外的怀上了。她下定决心，无论男孩女孩，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计生工作队很快上门了，妻子开始东躲西藏。妻子月份越来越重，丈夫见妻子决心已定，便连夜将妻子送到了百里之外的姐姐家躲生，没想到计生工作队无孔不入，组织专班赶赴外地强行带妻子做了引产手术。丈夫彻底被激怒，暴打了当时的带队干部，结果可想而知，丈夫被关了一个月看守所。妻子身心都受到重创，丈夫也心灰意冷。但他毕竟是男人，他劝妻子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几年政策说不定就变了，到时候再生也不晚。夫妇俩不愿再呆在这个伤心地，抛下家业南下闯荡。三年后他们抱着个孩子回来了，这个孩子是他们在公园里捡到的弃婴，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算有了二胎了。
这篇不到五千字的小说最后被《长江丛刊》刊发。编辑老师说，作为小说，它是很稚嫩的，这个故事好就好在它还原了一个时代，还原了特定政策背景下的干群关系，而勤劳的夫妇历经辛酸后却又得到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没想到我在小说中的预言很快就成了现实，2017年计生政策开始松动，2018年国家就全面放开了二胎政策。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是妻，她开始查询资料，积极准备，脸上的高兴劲儿就像已经怀上了一样。起初我还是很犹豫的，本来负担就重，要是再生个儿子，压力就更大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妻的身体，三十多岁已经属于高龄产妇，这个岁数孕育会有很大的风险。见我举棋不定，妻便举例说，你看村里的某某，四十岁了还不是生了一个，政策放开以后，网上说还有60岁老人生孩子的，怕啥子。见妻决心已定，我想，生就生吧，其实我内心里也特别希望再多一个孩子。
妻和我一样都是农村人，从小山上地里摸爬滚打，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怀孕以后，妻仍然坚持上班，见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忙忙碌碌，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妻很固执，直到临产前半个月还在上班，她说等生了孩子就挣不到钱了，要趁身子还利索帮我多挣点儿奶粉钱。我天天也要上班，除了产检带她出去之外，也没有时间照顾她。妻自己做饭，有时候还给我做宵夜，我几次张口欲言，一句谢谢却最终没说出口。
我和妻一样，都希望生一个女儿。但生孩子的事儿是无法预测的，医生有她的职业操守，也绝对不会透露半点消息。我想，既然来了，跟我们都是一种缘分，无论男孩女孩，都坦然接受吧。于是搜肠刮肚地取名字。又是翻诗经，又是查百度，男名女名，林林总总排了一大篇，这个看着不错，那个听着也像觉得可以，直到去医院也没有确定下来。
待产的日子真是难熬，妻急，我更急。医生说就这两天的事儿，两天过去了，反而没有动静了。于是又开始揣摩名字。妻说，无论男女，这个都跟你姓，如果是女儿，就叫一诺吧。我说，这个名字好，潘一诺，一诺千金，一语双关。但妻又说，明明要来了又不来，这么不听话，肯定又是个儿子。还说，你赶紧取个男孩的名字，免得生下来是男孩来不及。我便装模作样，在指头上子丑寅卯不住地掐算。妻越来越焦虑，她说，不行就剖腹产吧。我沉默不语，剖腹对身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因为很早就咨询过这方面的知识，顺与剖的利弊早已记在心里，医生也不主张剖腹。于是再次复查，结果却让医生大吃一惊，各项指标一直正常的妻，羊水指数却急剧减少。怎么办？只能做手术了，我皱着眉头说。妻却无所谓的样子，她说，其实我早就想剖腹产。于是赶忙收拾娃娃衣服、产褥垫、纸巾等必备物品。手术时间越来越近，走廊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我的心也跟着摇摆个不停，尽管再三嘱咐妻不要紧张，自己的额头却已经渗出了密密匝匝的汗珠。下午2:50分，手术室的大门咣当一声关闭，我与妻一下子隔在了两个世界。门外，天朗气清，阳光明媚；门内，恐怕只有仪表的鸣叫，面无表情的医生，以及那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吧。我无法探知妻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也无法感受她正在经历的疼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外面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我开始焦躁不安。手心里全是汗水，几次想打开门进去看一眼，却被路过的护士喝止。十分钟，二十分钟，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姐说，你急也没用，她们一定会没事儿的。我怎么能不急呢？担忧，激动，期待，酸楚，喜悦，可以说五味杂陈。我不停地祷告，祈愿她们母子平安。3:15分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护士推着一辆粉色的婴儿车走了出来。恭喜你呀，是个女宝宝，先在出生卡上签个字吧，护士热情地递过来一张出生卡。我一眼就看见一个粉嘟嘟的宝宝侧躺在婴儿车里，头上，脚上都挂着一张小卡片，记录着爸爸妈妈妈的姓名、婴儿出生时间和性别。我揭开浴巾看她的时候，她突然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她那萌嘟嘟的样子一下子触动我心底的柔软，瞬间感觉全身都要融化了，眼眶里已有湿湿的东西在打转。
睡吧，宝贝，我还要等你妈妈呢。
妻还没出来。姐推着婴儿车走进电梯后，我继续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候。想起术前医生让签的那个告知书，我预想着种种可能，又不停的否定着种种可能。十分钟，二十分钟，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我这一生，虽无大善于众生，却也无小恶于他人。一定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又开始不停地祈祷。3:45分，妻终于出来了，推车上的她脸色惨白，但眼里却藏着笑意。我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欣慰的，一子一女合而为一好字，有了这个好，十月怀胎的苦楚，现在忍受的疼痛，在她看来都是值得的。
术后的妻，身体极度虚弱。麻醉剂药效消散以后，妻常常疼得大汗淋漓，尤其是24小时以内的压腹处理，很多产妇都疼得嗷嗷直叫。妻本很顽强，但最后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她抓着护士的手不让按。护士非常严肃地让我劝说妻，可我又不能代替她的疼痛，又能怎样劝呢，我只好让她抓住我的胳膊，让她身体尽量放松。最终，护士还是无情地按了下去，那一刻，妻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因为术后不能长时间昏睡，我们便不停地说话。妻说，还要给宝宝取个小名，平时叫着亲热一些。我想了想说，女儿生于瓜果成熟的秋天，又是鼠年，鼠当然盼望果实丰盈五谷成堆，就叫果果吧。妻说，叫果果好是好，只是这个名字用的人太多了。我说，多是多，但你最后一个字叫苹，女儿叫果，你们合起来就叫苹果，这也算是独一无二吧，你们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小苹果嘛。妻听了嗔怪地说，就你会说，你就不怕人家笑啊。妻虽这样说，但我知道她已经默认了果果这个小名儿。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这话一点不假。有了果果这个小情人，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每天下班都要看看她，抱抱她，她的每一声啼哭，她的每一次笑脸，都会牵动我心底的柔软。果果很少哭闹，十分乖巧，在妻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可以说一天一个变化。妻会每天发来果果的照片或者视频，我便专门建了一个亲宝宝相册，这相册里记录着果果的成长轨迹。有了这相册，我以往单调的三点一线式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看见果果的笑脸，我身上便温暖如春，听见果果的笑声，我心里便甜如蜜糖。干起活来，浑身似乎都有用不完的力气。著名导演姜文说，男到中年不如狗。还以此为题写过一篇《狗日的中年》。他在文中说：“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不停迎合上司的心思。中年为了生计、脸面、房子车子票子不停周旋，后来发现激情对中年人是一种浪费，梦想对于中年是一个牌坊，守得住忠烈，还要做得好婊子。真是男到中年不如狗啊。”
当时我看了深以为然，还心血来潮发了个朋友圈。的确，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多少人需要依靠自己，唯独自己没有依靠，是一个病不起更死不起的年龄。连《增广贤文》上也说：月过十九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现在的我却不以为然，月过十九光明渐少属实，人到中年万事皆休未必。中年人沉稳干练睿智大气，正是奋发有为，蓄势前行的黄金年龄。上为父母，下为儿女，于家庭当为擎天支柱；生活担当，人际纵横，于社会也当为有用之人。何谈休，怎么能休。不能休便得工作，还要更好地工作，让自己的工作为他人赚取价值的同时，也为自己带来更稳定的收入。很多人年轻的时候热血沸腾，闯劲十足，工作起来如同拼命三郎，未及中年却已懈怠懒散，得过且过。我想，很大的原因便是失去了拼搏的动力，觉得现世安稳，日子寡淡，努力如此，不努力也是如此。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并无吞吐八荒的宏图大志，年少时的一腔热血付诸黄土，年过而立又漂泊他乡，辗转数载，心性早已淡泊。
错过的，注定是不能得到的，遇上的，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如今中年得女，这是命运对我和妻最好的恩赐。想到自己年过近花甲时女儿尚在读书，顿觉一刻也不能松懈。儿女的健康成长，兴许就是为父母者一生奋斗的源源不竭的动力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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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权 | 中年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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