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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记忆之三十九:过去的年味

今天,过小年。
我不禁又回想起,儿时过年拜年的情景来了。
“二十一,莫着急;二十二,切买菜……三十日,吃粑粑(四声,猪肉的意思),打哈哈”。小时候,一到腊月,我和院子里的伙伴们,总喜欢聚到一起,声情并茂地唱起这首过年的歌谣。
“你们唱错了,二十二,是来夹菜,不是去买菜。二十三是灶师菩萨向天,不是上天……”又生调皮,又搞名堂了。大家不约而同,停止嬉戏,面红耳赤地与他争论起来。
争着争着,翻出祖宗十八代,动粗口谩骂。很快,激动起来的双方,就象两只斗红眼的牛牯。额头对额头,鼻子对鼻子。笔直地对峙着,手指头快要指到对方的脸上去了。
“你看又生骂你的娘,手指到你鼻子上来了。如果我是你,早就两个耳刮子煽过去了。”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煽阴风,点鬼火。“你连莫得一点用几!干脆切捡坨豆腐撞死算了!”
更有好事者,偷偷抓起又生的手,故意在对方脸上或身上,重重地戳一下,或打一巴掌。

在众人的挑拨和激将下,两人本来就要动手了。这一下,捅烂马蜂窝了。两人迅疾扭成一团,拼命地打。
“拱上来,把几翻下去!”“抓到又生一对耳朵,使劲扯!”“你连不肖,牛屎大哩不肥田,连又生都奈不何!”“扯到他的衣服,用脚别!”……
“快莫打哩,你爷来了!”见两人打真架了,始作俑者故意高声大喊,“某某伯伯,你来做什么子?”
刚才还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立马松了手。顾不得拍一下满身灰尘,用手捂住扯破的衣服,提起撕烂的裤子,带着满脸伤痕,爬起来就跑。
大伙看到他俩一副狼狈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两人见状,知道被耍了。怏怏而回,一脸的不自在和尴尬。惹得我们又是一阵狂笑,把背都笑弯了。
互相嬉戏打闹最多的,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故乡有过小年打炉墨的习俗。全家老小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或薄膜纸。将所有房屋楼上楼下的卫生,全部搞一遍。
那时大家都烧木柴,灶屋的楼面大都是用竹箪子面的。一年烟熏火燎下来,炉墨很厚。用竹竿去敲打,灰尘很容易落到身上。一番清扫后,大家都变成了“黑人”。
打完后,我们都会聚集到井边,清洗全身。这时,几个调皮和歪点子多的,忍不住又玩起“鬼名堂”。你在我脸上抹一把,我在你身上涂一下,他在你衣服里面揉几下……
好不容易停下来,洗一身了。水到桶里后,接下来,又是一场大“水仗”。你拂我一捧水,我洒你一瓢水,他泼她一脸盆水……又生玩得性起,“扑通”一声将穿套鞋的双脚伸进井水里,快速、重重地打下去。溅起老高的水花,给我们来个当头“水喝”。直闹得大人们厉声呵斥,才罢。
干塘了,去捉野鱼。瞟准和生身边的大人脚印,哄他说前面有条大鱼。待其中计站起后,故意一个趔趄,用力一脚踩进那脚印凼里。喷出的塘泥浆,迅速将他溅成一个“泥鬼”,眼睛都挣不开。
从塘泥里捉起一条黄鳝,悄悄走到女生背后。对准她大脑后颈躬腰时留下的空间,一声大喊,放进去就跑。害得中招的,惊叫连天,又气又恼,破口大骂。“手舞足蹈”地快速掀起衣服,让黄鳝溜走。
一番折腾下来,野鱼没有捉到多少,人却一个个都变成“泥菩萨”了。
最渴望的,是舂糍粑。
舂,是大人们的事。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高桌子边,其名曰做,其实是混吃。糍粑舂好,刚放到桌上来。我们就顾不上骂和烫,拼命挤进去。抓起一坨,就往外面跑。
主人本就舂得不多,这样一闹腾,更少了。黑着脸,把我们撵回来,退糍粑。
不里手的,手里的糍粑还是雪白的,没有弄坏,自然得还回去。有几个长了心眼的,故意不洗手。糍粑经他们一抓一揉一搓,就变黑了,要不得。“让古些鬼仔仔呷果,算哩!”
见“诡计”得逞,他们一脸得意。远远地边吃,边炫耀着。殊不知,他们此举,被大人们记了个大“黑点”,成为“信不过产品”。
后来,人们舂糍粑,只要看到他们,就会立刻轰走。关上门,不准进来。他们只得在外面,又闹又骂。如是“折腾”一番,见无人理睬,悻悻而退。我们在里面,烤火,做糍粑,吃糍粑,无限荣光。
舂了糍粑,紧接着就杀年猪,炕腊肉、腊鱼和猪血丸子等。
杀年猪,场面较血腥。我们怕,不敢看。往往要等猪杀了好久,才敢靠近。最搞笑的是,我们那时弄不清猪的五脏六腑,在屠户师傅或众人的“诱导”下,嚷着要吃“猪肚子芯”。在场人听后,不禁大笑起来。
最热闹的,要属耍狮子。
腊月底了,大家都闲起来了。聚拢来,排练耍狮子。为正月份出去耍狮子,做准备。
大人是师傅,小孩当徒弟。每天早晚,集中练习。排练的内容,有跳高桌子、砌宝塔、耍拳、耍刀、耍棍和逗狮子等等。每个小孩练一两样,不得偷懒。
整个老堂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女老幼,练的,看的,笑的,经常挤得水泄不通。
耍狮子时,看的人越多,耍的人就越有精神,越耍越有劲。打铜锣的要矮子耳朵不听见,憨笑着,把锣鼓打得震天响。拉二胡的连先生,脸和脖子涨得通红,鼓起颈筋,舌头抵着腮帮子不停地搅动,双手飞快地拉和拨动着琴弦。耍碗拳的破天荒从矮长凳下,滴水不掉地钻过去……
户主见狮子耍得好,也爱逗“伞方”。故意突然点燃一挂爆竹,丢到耍狮子或逗狮子的人脚边。逗狮子的见状,怪招迭出,巧妙化解……引得大家不停的鼓掌和喝彩,肚子都笑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许多看客,象着了迷似的,打着火把或手电筒。跟着我们,从一个院子看到另一个院子。直到收场,问好我们明晚去哪里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最向往的,是压岁钱。
大年三十晚餐后,父母坐到灶边,故意不提压岁钱的事。急得我们,又是讲好话,又是撒娇,又是耍赖。什么“爸爸妈妈就是好,马上就发压岁钱。”“爷爷爷爷很不赖,压岁钱发得蛮爽快。”一阵软泡硬缠后,大人们开始发压岁钱。
第一轮,每人发一角钱。接着进入第二轮,按在家或在学校的表现和学习成绩,分成三个等级。由高到低,分别奖励一些压岁钱。
两轮过后,进入第三轮。在黄金三分钟内,“抢”压岁钱。
父亲会出一些题目或谜语,让我们来算或猜。谁最先抢到答对,就奖励谁。这个环节,我经常处于劣势。明明第一个举手抢并说出答案,却被弟弟妹妹后来居上,抢了去。
一阵“唇枪舌战”后,发压岁钱进入高潮时期。父亲站到屋中间,拿出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高高举起,说谁最先抢到,就是谁的。话音一落,就在房间里快速跑动起来。
我们立即起身,追赶过去。一阵奔跑后,我们喘着粗气,追上了父亲。一阵拉、跳、吊后,父亲乐呵呵地把手中的钞票,分别奖给“最卖力”的。此环节后,我们三兄妹的压岁钱,数目达到一致。
好不容易得到压岁钱,在手里还没有捂热,母亲就发话了。说钱放在我们身上,容易掉。“被老鼠子偷了去”,就没了。要我们都交给她保管,做来年的学杂费,或买作业本等学习用品。高高兴兴地“抢”了大半天的压岁钱,被母亲轻轻的一句承诺,全“套”了去。
正月初一,拜年了。
整个院子里的孩子们,年前就约好了。一起去拜年,人多,闹热些。我们还特意挑选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带队,专门负责拜年时讲好话。其他的,跟在后面。碰到大人们故意作弄,由他们去应付,我们就不怯场和害怕了。
有了先天晚上的“惨痛教训”,我们也长起记性来了。留一个小心眼,“专门对付”母亲。
拜年时,无论走到谁家里。主人都会装一碟瓜子、花生或炸薯条等,倒到我们口袋里。少数人家,会用三五粒糖粒子,或一两块麻糖等代替。接到东西后,我们会视情况,把糖粒子和麻糖等或吃掉,或藏到内衣口袋里,不让母亲知道。
口袋里装满拜年得来的瓜子和花生等时,我们就返回家里,来空袋子。匆匆走到里屋,慢慢地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空到撮箕里。趁母亲没有注意,或有人来拜年了,顺手抓起几把,放进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里,小心地藏起来。留到开学或外出玩时,炫耀炫耀。掏一点出来,故意慢慢地一粒粒(颗颗)剥开吃。
小孩嘴巴富。主人筛茶时,一双眼睛紧盯着。如果放的是茶叶,一句“感谢,刚刚喝了,不劳烦您了”,推过去。如果是糖茶,马上双手接过来。故意慢慢地喝,人模狗样地和男户主,聊风马牛不相及的家常。静等女主人,端着碟子往我们口袋里倒瓜子和花生等东西。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
初二开始,要走亲戚了。那时交通不方便,靠“11路车”。
我家的亲戚,都较远。去外婆家,要翻越芭蕉山或山莫丫(音近字,座落在邵东市灵官殿镇境内)。去姑妈家,要翻越丫口岭。吃完早饭出发,上个大岭,下个长坡,再走几里路的平路,才到。
那时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和祁东县及现在的灵官殿镇等地的人,通婚的较多。每条分支的山路上,都有人去走人家。等汇集到大路,越走,人就越多。
人多了,又是一个地方的,相互大都认识。自然而然,就开起玩笑,讲起笑话和轶事来了。一路走过去,哪个角落里的“烂絮被”,都被撸了出来。
一路欢声笑语,不经意间,十几里的山路,就走完了。
满头大汗地走到外祖父家时,菜刚好上桌。多年后我才听说,每年正月初二,外祖父外祖母都会早早地站在田垄中,遥望着山莫丫,等我们来拜年。看到拜年的大队伍下了山,他们就急急忙忙返回家中。要舅舅舅妈们,赶快烧火做饭菜。说我们走了很远的山路,肚子一定饿了。
外祖父张开双臂,搂着我们三兄妹,又是抱,又是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阳光灿烂,乐得象个小孩似的。吃饭时,他非要拉着我这个大外甥,坐到上席。叫我看看九个凉菜碟子和十碗菜,喜欢吃什么,尽管去夹。少了,再去炒。
饭后,到处去捡鞭炮放。捡到的都放完后,外祖父就带着我们,来到灶膛边,拆家里用来迎客的鞭炮去放。
我那时年少,好玩。见有这么好的事情,当然十分高兴。结果一时高兴,玩过了头。把外祖父家所有的鞭炮,全部拆下来放了。
第二天,来客人了。大舅舅来找鞭炮接客,一封都没有了。他刚想张口骂,就被外祖父拦住。说我还小,不懂事。只要外甥们高兴,放几个鞭炮,没有什么关系。没了,大不了再买几封。他还偷偷塞给我钱,要我到供销社去买些彩珠筒之类的花炮。留到夜晚放,看起来很漂亮。
往事如烟,不知不觉间,就是经年。当年疼爱我的外祖父母、爷爷、父亲、大舅舅和姑妈等长辈,都已作古多年,而我也步入中年。
回到故乡,走到居住了近三十年的老院子里。除了新建了老堂屋,其他的老屋,还是那些老屋。人,或搬走,或外出。曾经还留下连先生,“在守庵堂”。今年他也走了,没有人在里面住了。透过风雨,整个院子愈发显得破败、冷清,甚至摇摇欲坠了。
迈进庭院,跨过禾场坪,走到老堂屋。儿时过年时打架、打游板、杀年猪、放鞭炮、耍狮子和成群结队拜年等情景,如开闸的潮水,一下子就全部涌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依然历历在目。
我想挽留,抓住她。但无论怎样拼命,总差那么一点点。想着想着,一行热泪,悄然从两颊滑落……
又要过年了。
我又情不自禁想起,爷爷和父亲等长辈在世时,家里过年的热闹场景;和伙伴们一起,打架、捉鱼、耍狮子和放鞭炮等情景;成群结队去拜年和走亲戚等欢快场面;还有许多许多……
也许,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今年已回家,或不回家的人们。一直苦苦追寻,回味起来百感交集、没齿难忘的年味。

作者简介:周志辉,笔名石观音、观音石,男,邵东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理事。曾躬耕杏园十载,后中途易辙,现为公务员。闲时偶尔码字,作品散见报刊杂志和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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