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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电视小说《房》第六集
郁西庭告御状明胜而实败
文/郁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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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清朝末年，惊动四乡及至海门、南京的木行桥郁氏家族的一件公案，也是一场家族内部争夺遗产的博弈。双方代表人物是郁思孝的大孙子郁西庭和他的三位亲叔叔。西庭较劲告御状，讼胜家败祸福倚，印证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至理名言。
本集故事发生在郁家东宅老三房郁思孝的后人之中，他们与老二房郁思忠的后人也有纠葛，时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前后，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
第1节郁西庭的身世及其人其事
一、木行桥郁氏家族老三房郁思孝生有四个儿子郁正岳、郁正长、郁正龙、郁正江，老大房郁思浩无子。郁思孝将长子郁正岳过继给郁思浩为嗣子，举行了过继仪式并立约为证。郁正岳有两个儿子郁西庭和郁西明，他们是木行桥郁氏家族第五代，是郁思孝的亲孙子，郁正长、郁正龙、郁正江的嫡阿侄。
二、郁西庭生于1872年清同治十一年，卒于1953年。郁西庭有许多过人之处，人极其聪明，记忆力特强，读了一年私塾，识了不少字，能看文章而不能写字。郁西庭在十里八乡中非常出名，但口碑不很好，上至七十老翁下至三岁稚童都叫他“西庭白氓鬼（ji）”。
为何？郁西庭自幼很淘气，蛮劲十足，打伤了别的小孩，郁正岳不怪他，还夸他勇敢，对郁西庭说：“有气的是人，无气的是尸，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 郁西庭长大以后，不事农作，成天游胡（南通长牌）白相赌铜钿。经常到木行镇茶馆里吃“讲茶”，乡间大小争议由他评判，确实裁决了几件纠纷，他也得些外快，吃点酒食。一天，他领着一帮酒肉朋友，到木行镇吃霸王餐，酒足饭饱之后不付钱而扬长而去。酒店老板带着伙计们追了过来，因郁西庭断后，将他捉住扭回酒店关了起来。其父郁正岳向酒店老板道了歉，交足银两才把郁西庭领了回家。
三、尤其被乡人们不齿的是，郁西庭对胞弟郁西明的无情无义。郁西明在其独子郁伯文三岁时殁了。为了独吞郁正岳的7000步地和瓦0号房、瓦1号房，郁西庭将郁西明的遗孀郁方氏头发剪掉，迫着弟媳妇带着儿子伯文改嫁一位佃农。正岳夫人不愿小孙子伯文去当拖油瓶，把他带在身边，住在瓦0号房內，时时防着她大儿子郁西庭的暗算。
第2节一锅浆糊菜圆子引发告御状
一、郁正长生有两个儿子郁西高和郁西良，郁西庭和亲叔叔郁正长家关系比较热络，经常在他家蹭饭吃，有时进门见一桌饭菜，不打招呼坐下就吃，此种吃白食吃相引起郁正长夫妇的反感。
某天，正长妻子下了一锅糯米菜圆子，郁西庭正好赶来了，正长妻子把锅盖盖上，与郁西庭打招呼：“大侄子来了。”也不叫郁西庭坐下，转身跑进房头里，对丈夫轻声说：“那个吃白食的又来了，锅里圆子不要出锅，今朝不给他吃。”郁西庭听到房头里的对话，当郁正长出来时，见郁西庭在饭桌的东首坐下了。郁正长只好陪他闲聊起来，也不开口请他吃圆子。
一会儿，郁西庭拿起灶头上的水烟壶，坐在灶口头的小凳上抽起水烟来，不用火柴点烟，而是用麦秸放入灶膛的余灰中引燃火苗。半个时辰，吃足水烟的郁西庭拍拍屁股走了。正长妻子如释重负，掀开锅盖一看，一锅圆子全化成浆糊菜粥。大儿子郁西高回来大骂：“这个臭白氓鬼（ji），死不要脸。”一家吃了一顿浆糊菜粥，吃剩的大半锅装了一脸盆。
二、饭后郁西高端了那盆浆糊圆子找到郁西庭，责问：“你看看，做的好事！将我家一锅圆子变成浆糊啦。”
郁西庭不承认：“没有呀，”又赖皮：“我勿晓得锅里烧着圆子。”
郁西高：“你存心捣蛋，你赔我。”
郁西庭：“赔？没门！”
郁西高：“你这白氓鬼（ji），天天到别人家吃白食。”
郁西庭：“吃你家有何不可？你家财富有我一份。”
郁西高：“你瞎说什么呀。”
郁西庭：“瞎说？问问你爹，思孝公公的财产被你爹爹分了，应有我正岳爹爹一份呀。”
郁西高：“你这死不要脸的，正岳伯已经嗣给大房了，三房的财产没你的门份。”越说越生气，把一脸盆浆糊圆子倒在地上，甩上一句话：“有本事，你去告状好勒。”
郁西庭也不退让：“好吧，你们等着吧。”
三、郁西庭还有一个特点，说过的话不忘记，要做的事必坚持。1900年前后，郁西庭三十岁左右，以其父郁正岳名义请人写了状子上呈天王署，诉求郁思孝财产四个儿子均分。被告方郁正长、郁正龙、郁正江三兄弟以“大哥已经嗣过去了，不能分我三房的家产”进行辩护，天王署判决郁西庭败诉。
郁西庭卖了500步地皮，上诉到海门县府，给官员送了银子。官员认为，郁正岳平分郁思孝的财产无法律依据，但是收了郁西庭的银子，只好在诉状中找到一条理由：郁思孝大葬时，郁正岳与其他三个弟弟共同承担殡葬费用，复判郁西庭胜诉，但只判给他瓦1号房南边两间朝西瓦房。
四、郁西庭是何等聪明之人，对县府官员的花头精看得很清楚，此一判决纯粹是官员应敷之举，安慰一下郁西庭。加上郁西庭的诉求包括郁家新新宅上所有田产和房产，因此觉得判得太少，当即表示不服。
郁西庭从海门回到木行桥当天下午，提了礼物走进唐讼师家中，请他帮助打官司，谈定讼费后唐讼师应承了。郁西庭又出售1000步地皮，十天后付清讼费，留着大部份钱准备去南京。
唐讼师看了全部材料后，又要了当年小夫人主持的分家立约书，其上有一句话：“…..上述田地和房产归三房郁思孝和他四个儿子。”原来小夫人说的，这些田产和房产归思孝，写文书的人写成“归郁思孝和他四个儿子”。唐讼师将此信息吿诉郁西庭后，他大喜，立刻请唐讼师重写状子再上告。
五、郁西庭和唐讼师直奔南京提告，免不了送很多银子贿赂官员。开庭时，被告方郁正长眼看公堂判决对己不利，提出：“这‘和他四个儿子’是后添之语，要求査证真伪。”
审判官员：“此份立约书上面有郁思岳、郁思忠、郁思孝三房的签字，请原告方补全二房郁思忠的那份，以辦真伪。退堂，下次再审。”
唐讼师代答：“好的。下次一定送达。”郁西庭却紧绷着脸不作声，快步走出审判厅。唐讼师问郁西庭：“你为何不乐？应该高兴啊。”
郁西庭：“有啥高兴的。这官司打不赢的。”
唐讼师问：“却是为何？”
郁西庭：“你不知道吧？二房与我们互不来往的，拿不到二房那份立约书的。”
唐讼师：“据我所知，郁正茂之父郁思忠是被郁思孝气死的。他们之间老死不来往，和你大房郁思浩无进出。你去求求郁正茂，定能拿到那份分家合约书。”
郁西庭：“我们之间从不搭界，去求他有点…..”
唐讼师打断郁西庭的话头：“人要能屈、能伸、能弯腰低头，才可成大事也。”
郁西庭沉重地点点头。
六、二十世纪初，郁家东宅上大致布局如下：1、郁正茂前妻张氏已故世，其子郁再清未成婚，和他姐姐多英住在瓦4号房内。2、郁正茂在瓦2号房内续娶余氏巧生，是木行桥郁氏家族的又一位小夫人，生有三子郁再林、郁再洋、郁再尚。3、郁正岳夫人李氏及小孙子郁伯文住在瓦0号内，郁西庭一家住在朝西屋瓦1号房内。
第二天晩上，郁西庭提了四瓶烧酒，在唐讼师的陪同下，走过积善堂门前，进入瓦2号房郁正茂家中。郁西庭进门就叫：“叔叔，小侄看你来了。”边叫边弯腰向郁正茂鞠躬。郁正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唐讼师连忙说：“正茂先生，西庭有事相求。”郁正茂赶紧说：“坐下说。”
唐讼师全盘托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郁正茂说：“希望先生帮助你的阿侄打好这场官司。”
郁正茂：“如何帮法？”
唐讼师：“将你家存放的分家立约书，送省府审判厅验证一下。”
郁正茂指着郁西庭说：“他是阿侄？帮他？！先父曾教我，凡我子孙决不和东半宅来往。”
郁西庭立刻站起，向郁正茂：“叔叔，我不太清楚老手（上辈）里的事，上辈人得对罪之处，小侄在此赔礼。”
郁正茂沉默不语。房头里的余氏出来喊：“正茂，到房里说话。”
郁正茂进入房头里，余氏说：“夫君，此事应再细酌，我认为可办呀。”
郁正茂：“怎讲？”
余巧生：“我房的对头是三房，西庭白氓鬼（ji）是大房，以前他们是一家，现今自家人吵起来了。帮助西庭白氓鬼（ji）未必不是好事。你想，”停了一下又说：“住在一个宅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我子孙后代一直与东半宅死不来往？我觉得这个亊，是同他们和解的机会啦。”
郁正茂从房头里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分家立约书，并与唐讼师手里的那份对照，一模一样，都有“郁思孝和他四个儿子”之语。
唐讼师：“谢谢先生，我可否带走此份去南京？”
郁正茂决定站在郁西庭一边，对他说：“阿侄，我愿意亲往南京充当证人。”
郁西庭再次向郁正茂鞠躬，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充满泪花。
七、南京审判厅。第二次开庭。原告来三人郁西庭、郁正茂、唐讼师。被告亦为三人郁正长、郁正龙、郁正江。官员让原告递上两份分家立约书，一看正確无错。又见原告带了证人，如何判决比较棘手，面露难色。为何？原来被告三位叔叔均为大财主，停审期间向官员送了大量银票。在左右为难之际，旁立的师爷贴耳轻语，官员立即宣布休庭一个时辰，合议后再复庭。
在后庭合议时，师爷献策：“本庭难于定此案，宜上报皇庭审定，其结果一定是遥遥无期，原告不会上京追诉的。”实际上是一推六二五的作派。
复庭后，官员当即宣判：“本案报皇上定夺。”为此，郁西庭走上万里告御状之路。
第3节卖蛇皮带进京告状
一、郁西庭从南京回来后，再次出售2000步地皮，筹集去京城打官司的资金。前后三次共出售3500步地，是郁士昌传给郁思浩——郁正岳7000步的一半，均是死契。正岳夫人郁李氏无力管教大儿子郁西庭，任其所为。
二、郁西庭从南通大运河起程，走上进京告状之路，为了节省路费，去京城有时徒步而行，有时乘车马和船运。为留足到皇城“打点”的银子，郁西庭一路贩卖蛇皮带赚点钱，大约走了三个月时间才到达京城。
三、案件呈报慈禧太后御前，慈禧宣：“传郁西庭！”高大的郁西庭，风流倜傥，毫无怯色，上前三叩以后，高声跪秉：“江苏草民郁西庭，万里而来，无钱吃饭，一路卖蛇皮带果腹才跪到皇上面前。老佛爷为小民作主啊。”尚未讲完已泪流滿面，再次叩头。慈禧没看诉状也没发问，当即宣旨：“如无冤屈，何以如此？着郁西庭胜。江苏府督办。”前后不足三分钟，郁西庭的官司打赢了！其实，慈禧当即宣旨是领进皇殿的大官所定，是郁西庭送银子的作用。
四、郁西庭上京在1908年之前。当时皇上圣旨“转嫁”到江苏有快、慢之分，快者化钱很多，西庭手头拮据选择了慢转。不料改朝換代，圣旨经过漫长时日到达南京的时候，已是中华民国的天下，因慈禧的圣旨无法执行而不了了之。
第4节告御状的结局祸福两倚
一、郁西庭告御状结局並不完美，虽胜而实败，没有得到郁思孝的遗产，反卖了祖传的一半之地，甚至没有捞到海门县判给他的瓦1号房南边两间瓦房。郁西庭有四个儿子，一个儿子早亡绝后，大儿子住在瓦5号房前面1号草房之内，其他两个儿子分住在瓦1号房內，郁西庭年老之时也就无住所，在积善堂内搁张小铺栖身，孙子郁海明每天给他送饭，腊月里吃着蒸糕噎住而亡，也算不是饿鬼之身。
二、由于时代不同、出身不同、环境不同、理念不同，对郁西庭告御状事件，乡人们众说纷云。
有人告诫后人说：“贪心不足，必有余恨。西庭白氓鬼（ji）落得一场空，就是一面镜子。”
有人评论说：“郁西庭靠卖地行贿官员同三位叔叔争夺祖产以致富，与郁氏祖辈辛苦创业相悖。”
有人尖锐指出：“郁西庭的行为同木行桥郁氏积善堂的祖训悖逆，他忘掉了郁江福、郁士昌先祖‘与人为善’是立身做事的原则。”
也有郁西庭的嫡传孙辈，口中直呼“西庭白氓鬼（ji）”时，却这样称赞一个唯贬无褒的先祖：“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以无比执着、无限勇气面对庞大的对手勇于取胜。”算是对祖上的一点孝心。
三、但有一点世人未必看到，郁西庭的一生作为，“造福”于后人。
郁西庭的对手们财产毫发无损，因而在建国之初，他们的后代有四家被划为地主，被斗争，被清算，其中一人当上还乡团副团长自杀于上海。
郁正岳一脉却反之，郁西庭和阿侄郁伯文平分剩下的3500步地，郁伯文被划为中农，延续了郁西明一脉的香火，其后代郁海启在瓦0号房地基之上盖起了二层高楼，其子孙在上海创业，还成为夫妇双硕生的家庭。
郁西庭的儿子中，两户被划为下中农，一户是贫农。贫农之子郁海明，是第一位迁出郁家东宅盖楼房的共产党员，其母是郁氏第一位女共产党员、土改积极分子；其子是转业军人、共产党员。
郁西庭、郁西明的后人们，均成为新政权的基本群众，同第五集《木行桥郁家新新宅的悲哀》中郁西权的后人们，没有在乡下遭到清算，现今遍及海内外，有异曲同工之妙。
真是时世弄人，这是历史的红线，非本文所涉及的话题，我们只有用老子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来诠释这一历史现象。
编后感：告御状打破郁家东宅的格局
一，本篇讲述的主线，仅为农民土地中的宅基之争，代传财产中的房屋之吵，也是传统和现代观念碰撞之处。突出小人物的细微末节，它比那些宏大叙事和上等人间的争斗，更能凸显人生哲理。
二，郁西庭告御状事件，打破了郁家东宅的格局，老大房和老二房的后人们交往热络起来，和谐相处，后人的字辈与二房后人的字辈也统一了，和老三房仍然不对付。不料，老三房郁正长之子郁西高和郁西良发生内讧，使郁西高倒向老大房、老二房一边。
欲知后事如何，请阅第七集《房高一尺引发兄弟阋墙百年》。
END
作者简介
郁志发，男，1940年生于江苏海门，居北京。共产党员，高级工程师。海门市、南通市作协会员，海门郁氏文化研究院创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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