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山：城墙根儿

城墙根儿 文/何凤山
在小城，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城墙根儿的菜市场了。
这个地方春天来得迟。栽在畦子里的菜秧子，还瘦瘦的没有缓过秧来，南边有的地方的头茬蔬菜就已经上市了。有人从那些地方贩回菜来，小山般一字排开；或者放倒一面车档板，整车整车地吆喝着卖。围拢过来的人们挑着拣着，以中年妇女居多。她们逛菜市就为踅摸什么新鲜买什么，讲究尝鲜儿。等季节到了，当地的头茬菜如潮水般地涌进来，一摊挨着一摊，大堆小堆地排开很长的一溜儿，占据了大半个市场。
这时候，这位老太太便出现了。
她挑一块不很显眼的地方，铺开一块塑料布，从一辆小三轮车上把蔬菜一样样搬下来，一堆一堆地摆开。这些蔬菜显然是早晨刚刚采摘下来的，都还沾着露水，鲜嫩得可爱。
跟别的卖菜人不一样。她从不吆喝，只是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如水一般，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老太太，这菜怎么卖？”直到有人来到摊前，蹲下身来，指着菜问道。
她慢慢站起身，微微地弯着腰，答道：”您只管放心买，还是从前的老味道，尝一回就知道了！”
喜欢在大堆里挑挑拣拣的人，摇摇头走了。有的人则一边砍着价，一边挑拣着。
″自家地里出的，我亲手种的，羊糞枣喂大的，我的菜，值这个价！”老太太语气很平和。
的确，她的菜和别的摊上的就是不一样。她卖的韭菜，根部抖得十分干净，决不沾一星泥土；且整理的顺顺溜溜，用青草叶捆成一把一把的，瞧着也舒服。西红柿都经过认真挑选，个头儿均匀，正鲜正艳。秋日里买的白菜，帮子撇得干净，决不帶半片败叶。
日子久了，她的菜摊上便有了一些回头的常客。这些人到菜市上，直奔老太太太的菜摊而来，不挑不拣不砍价，买了就走。他们信得过老太太。
菜市上的人如潮水般涌动，蔬菜的价格也如潮水般时涨时落。
“我的菜就值这个价”！任凭蔬菜的价格水涨船落，老太太都是这句话。
“这老太太……”摇头的、点头的人们，也都是这句话。
″老奶奶，我妈妈说，您的菜，原生态，无污染，拾掇得干净，吃着放心，味道也好，我们全家人都喜欢！”
有一位小姑娘，常跟妈妈来买菜，夸奖道。
老太太听了，如遇知音，如遇贵人，脸上立刻漾开了菊花般的笑容。她挑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放在手心，送到小娘眼前：”孩子，尝尝！洗过的，好吃着那！”
“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小姑娘和她的妈妈走远了，老太太的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没有人关注过她。只听说她就住在离城不远的村子里，祖祖辈辈靠种菜为生。她和老头儿种了几十年的菜，一直守着老辈人传下来的老规距、老传统，不敢有一点马虎。比如，秧子一定要自己选种，自家育秧，决不假手与人。比如，移栽秧一定要下足底肥，底肥一定要用炸过油的胡麻饼，碾碎了和窝里的土充分拌均。再比如，决不能用自来水或井水直接浇地，必须放在土坑里经过阳光照晒养成活水。因此，他家种的菜远近闻名。后来，老头儿先她而去，念大学的闺女早已远嫁他乡。老太太便自个儿守着这片菜地，也守着老辈人传下的老规距。村子里的老太太们，整日价儿跳广场舞的，唱红歌的，清唱戏曲片断的，她什么都不爱，一门心思只种她的菜。
就这样，像应季的蔬菜，每年她都会准时地出现在菜市场上。
这一年，阳光渐渐变得热辣起来，当地的头茬蔬菜已经上市了，这位老太太却没有出现。等秋菜下来，她摆过摊儿的地方，早已经换成了别人。
她平常得如一滴水，一旦溶进水里，便消失了踪迹。但她又和别人不一样，也象一滴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亮。
日子久了，关于她，城墙根儿的人们不再想起什么，也不觉得缺了点什么……
作者简介：何凤山，男，汉族。原籍天津市武清区人。插过队，从过政，经过商，曾任某公司经理。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诗刊》《诗选刊》《星星》《萌芽》《长城》《鸭绿江》《青年文学家》《河北文艺》《长城文艺》等报刊发表诗歌二百多首，出版诗集二本。本人始终认为文学是根，是归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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