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我的父亲李永禄老师｜李远谘

记我的父亲李永禄老师
■李远谘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先父李永禄曾在他的《思想小结》中发出心声:＂我有一定的技术和水平，工作也够热情，今后下定决心用革命、良心来报答劳动人民给我的恩惠，更要拿工作的热情来报答党和人民赐给我的温情，坚定信心地巩固现有基础，在不断的提高中努力工作去倒向人民。＂
言必信，行必果。他在实际工作中，努力教书育人，从事中学语文和美术教学工作，用自己一技之长一一绘画，绘画了全县第一幅毛泽东主席巨幅油画，《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和《美帝国主义侵华史》连环画。他和同事黄万霖、赵树萼、李家柱及学生组建文工队，深入工厂、集镇、农村，参加《血泪仇》《王秀鸾》《白毛女》《兄妹开荒》等大型话剧和歌剧演出，演出时道具都由自己背着步行。他在剧中前后担任田保长、黄世仁等人物，他头戴礼帽，身着马褂，拄着文明棍，把一个阴险、凶狠、狡诈的反派人物演得入木三分。他获得广大群众及师生的敬重，1956年6月18日就任松滋县首届政协委员。
彼时，党的知识分子政策落实得比较到位，广大的知识分子受到社会的尊重，他们的心情舒畅，思维活跃。“物尽其用，人尽其材＂，聪明才智得到充分发辉。鄂西南的松滋初师在荆州地区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为各个县区培养了一大批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小学教师，是松滋、公安、监利、石首、潜江、江陵、洪湖、荆门、天门小学战线上的中坚力量。那个时代，师范教材奇缺，体、音、美没有教学法教材。闻名荆州地区＂甘泉三杰＂李家柱、赵树萼、李永禄三位老师凭他们扎实的基本功，在校长黄万霖的支持下，自编了中小学体育、音乐、美术教学法。以后这三份教学法传到兄弟县区，很受欢迎。松滋初师的学子，能歌善舞，会写会画，德才兼备，全面发展。那个年代，我在街河市小学读书，松滋师范实习的老师，我们都亲切地叫他们为＂新老师＂，非常受我们的欢迎。据松滋初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长回忆，松滋初师毕业的学子分到天门县后，就有优秀的五名老师被抽调到行政部门，担任该县领导。
先父在宽松的政治环境里，如鱼得水。不仅一技之长的绘画艺术得到充分展现，先后在学校多次举办个人画展。展出的虎画个个雄壮威武，栩栩如生，有的顾盼呼应，有的俯身饮水，有的登高长啸，有的一剪一扑，形态各异，气势不凡，真是＂素卷雄风动，一啸百兽惊＂。一幅横轴上四五只斑斓猛虎在芦苇丛中蹿出，前景是水面，大写意笔着的疏密有致的芦苇丛荻丰茂，特别是那只正在饮水的老虎，舌舔涟漪，惟妙悄肖。虎身造型简括流畅，笔致圆浑。虎首笔法精细周密，达意传神。街河市照像馆严顺开先生慕名而来，用当时的黑白照像机将一张张虎画照下，洗成黑色照片，在市场上出售。细心的女同学，在照片上方空白处，穿上一根红毛线，制成一个个书签。
武昌艺专培养出来的学生多才多艺。父亲不仅画画得出色，是艺专的高材生，无论是学校自办的画展还是在陪都重庆办的全国画展，他都有佳作参展。他教的语文课，非常受学生欢迎。几十年过去了，李学云和文济才两位学长多次向我绘声绘色地讲述永禄老师讲授《诗经·关雎》的情景：李老师低佪婉转地咏诵：＂关关一一雎鸠，在河一一之洲……＂他信手拈来，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勾画出春意盎然的垂柳、野花、水草，一对鸳鸯悠然自得地用红红的脚掌划动着水波。随着他抑扬顿挫地咏诵：＂窈窕一一淑女……＂广大同学陶醉在古诗的意境之中，黑板上不知不觉出现一位文静秀丽的淑女和一位风度翩翩的书生含情脉脉地暗送秋波……他由动物巧妙地引伸到人的爱情，水到渠成地向学生展示了古代劳动人民丰富的内心世界。他教课从不墨守成规，照本宣科，往往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教《木兰诗》时，认为课文注释对”啾啾＂一词的注释只为＂马鸣声＂不够生动，莫如解为＂人嘈马嘶＂更能生动突出木兰面临战场的雄健形象。声情并茂地吟诵，草草点点地勾画，慷慨激昂地讲述，婉转悠扬地演唱，是他语文数学独特的风格，为他人所不及的。
在担任班主任期间，恰逢国家在学生中招飞。为了说服学生程兵的父亲，他不顾炎热酷暑，亲自到万家乡程兵的家中上门家访，往返步行数十里，人几乎中暑。
淡泊名利，不计报酬。他受聘于街河市区小学教师星期日学校辅导教师，先后参加了＂松滋教联＂＂松滋文联＂＂中苏友好协会＂等群众进步组织。
1952年春，30万农民大军浩浩荡荡开赴荆江分洪工地。先父接到上级通知，将两个不到10岁的幼儿，托付给他人，身背画夹，带着速写本，深入到火热的工地。通过多变的线条，加以丰富外皱擦，一个个工农兵形象呈现在他的笔下。据当年的学生李远诰等人回忆，他有的作品发表在《连环画报》上。
1957年秋，松滋师范在新江口创办。先父从松滋二中调到松滋师范，出任语文教研组长，担任师范的语文和美术教学。
一个个电影镜头的再现，我们再次看到了一位活跃在建国初期的知识分子的身影。他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行动，实践自己＂在不断的提高中努力工作去倒向人民＂的诺言。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美术天才，一个曾受广大师生和社会敬重的好老师，在众所周知的反右运动中被错划为右派，从此以后一技之长便没了再能发挥。他的同学，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副主任、油画专业主任，著名油画《飞夺泸定桥》的作者刘国枢教授并为他的人生深表遗憾：＂为什么不到湖北美院国画系去教国画？＂可惜的是，刘教授是一个事后诸葛亮，说了一个美好的“为什么”，刘教授为其子所撰父传一一《虎啸客李永禄传》撰文：《艰辛显豪情，磨难见高洁一一读李永禄学长传后》；并题字：“满腔的豪情，杰出的艺术，悲怆的遭遇，高尚的人品。＂2006年11月26日，原教育部副部长邹时炎先生专程回县为“虎传”举行高规格的首发式。令人欣慰的是，松滋县委终于在1980年10月27日对他的“右派问题＂作出结论：＂经复核实，属于错划，应予改正。＂先父在天之灵有知，定当含笑九泉。
——追记于2019年6月2日上午11点20分
（作者系松滋市杨林市初中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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